宋代大佬徐复的事迹和他所遇到的那个神奇的六壬案例
宋代大佬徐复的事迹和他所遇到的那个神奇的六壬案例
在之前介绍术数学习如何入门和进阶的文章里提到过宋代的大佬徐复,后来有朋友问起徐复的六壬案例,今天通过这篇文章介绍下徐复的事迹和他所遇到的那个神奇的六壬案例。
徐复是北宋人,主要活动于宋仁宗年间。宋仁宗是位对普通人来说是个没啥印象的皇帝,既不像秦皇汉武一样英名垂世,也没有像陈后主、宋徽宗那样荒诞亡国、遗臭万年。在历代帝王里大概是个路人甲一样的存在。但宋仁宗其实也是位很了不起的皇帝,像我们熟知的范仲淹、欧阳修等大文豪都是仁宗年间的重臣。而且仁宗皇帝对于学习三式的人来说却绝不会陌生的,尤其是六壬的研习者。
宋仁宗应该是历史上对六壬最为推崇的皇帝了,不仅亲自研习,更是组织编写了《景佑六壬神定经》、《景佑遁甲符应经》、《景佑太乙福应经》等一系列的三式著作。我们今天所用的六壬中气换将的方法也是在他的组织下敲定的。可以说仁宗皇帝对于推动三式,尤其是六壬的发展是居功至伟的。
正是由于皇帝本人对术数的兴趣和痴迷,所以仁宗朝涌现了无数的术数大佬和奇人异士。六壬圈所熟知的留下经典案例的顶尖高手,除了邵彦和外,楚衍、苗公达、元轸等等,这些人基本都是仁宗年间的。本文所要讲的徐复就是仁宗朝众多大佬中的其中一位。
徐复此人作为一介草民,却在作为正史的《宋史》中有传记,得以青史留名,足见他是很不简单的。《宋史》和《续资治通鉴长编》一类的正史中相对保守,对此人的事迹记录不多,但徐复交游广泛,曾巩、苏辙等同时代的一些文豪巨擘的文集、笔记里都有对他具体事迹的详细记录。
徐复年轻时也是像广大学子一样,发奋读书以求有朝一日科场留名,得跃龙门。但是时运不济,总考不中。正好他又对术数感兴趣,给自己占了一卦后,“自筮终身无禄”,于是就不再醉心科举,转而一心研究术数了。史书记载此人精通六壬、奇门、京氏易等诸家之说。学过这些的都了解这几门术数的难度,哪怕是精通一门都是难于登天了。他最终能够名动天下青史留名靠的就是他过硬的易学功底,而他的伯乐就是我们熟悉的范仲淹。
范仲淹在江南做官期间听闻徐复名声,前去拜访,与之谈起西夏叛乱之事。徐复为其起卦准确预言出战争所起年月,盛于某年月,以及罢兵时间。又以斗宿牛宿间曾有星变,对应的吴地分野将有大疫,死者数十万人,最后这些预言全部应验。于是徐复的名声开始传开,最终传到了仁宗的耳朵里,爱好玄学术数的宋仁宗于是就召见了徐复。
宋仁宗召见徐复时也找徐复占了一卦,这一卦也是徐复为后世留下有据可考的唯一一卦。
当时正值朝廷对西夏用兵,仁宗于是问徐复今年所值何卦,西夏兵事如何?徐复的回答:“岁直小过,而太一守中宫,兵宜内不宜外”,“小过,刚失位而不中,其在强君德乎”“今日气运,类唐德宗居奉天时”。
从这个卦中可以看出,徐复可不仅是术数高手,更是一位“腥加尖”的江湖大佬,将“敲打审千隆”的江湖诀发挥的淋漓尽致。简单解释下这卦,徐复说当年值“小过”卦,小过的彖辞为“刚失位而不中,是以不可大事也”,就是说小过卦的五爻本应为阳爻刚健中正之位,但却被阴爻所居,所以是刚失位而不中,不可为大事。因为五爻为君位,君失位而不中,所以他说是“今日气运,类唐德宗居奉天时”。唐德宗居奉天时是指唐代泾源兵变发生后,唐德宗李适被叛军包围,放弃长安城出逃,躲到了咸阳西北的小城奉天。这不正是君王失位而不中的象吗?徐复这么一吓唬真的是“打”的一手好“千”,皇帝当时就被吓得惊呼:“何至于此!”
所谓“打”“千”都是江湖诀中的一种心理手段,目的是通过把调门抬高,出其不意的恐吓、惊诧转移走对方的戒备,将对方引入自己的节奏。所谓“隆”则是在达到上述目的后又开始安慰和纾解对方的心理,进而达成卸下对方戒备后对卦师主动求依的目标。经常找一些江湖大佬算命的朋友不妨回忆一下,对上面的过程一定不会陌生的。
看到仁宗的反应就知道徐复这次“急打慢千”的效果使的是相当的好。随后徐复大佬就开始了他“先千后隆,无往而不利”的表演了。“虽然,君德不同,陛下无深虑也。德宗性忌刻,好功利,欲以兵伏天下,其德与凶运会,故奔走失国,仅乃能免。陛下恭俭仁恕,不难屈己容物,西羌之变,起于元昊大六壬解卦,陛下不得已应之,虽兵连不解,而神人知非陛下本心,虽时与德宗同,而德与之异,运虽恶宋代大佬徐复的事迹和他所遇到的那个神奇的六壬案例,无能为也,不久定矣。”
上面一段话的意思概括而言就是徐复吹捧仁宗皇帝德行高尚,远不是唐德宗能比的,所以虽然有此象,也不会应此事。一通马屁下来,效果非常明显,皇帝很高兴,甚至要给他封官。可能是徐复占过自己不是当官的命,所以坚决推辞,最后得了个赐号“冲晦处士”。
上面就是我对徐复此卦的理解和解读。其实我最开始也是怀着一个虔诚朝圣的心态试图去理解此卦的,但随着我资料搜集的越多,理解的越深,就越是发现可能这卦徐复用的更多的就是江湖诀。
我最初接触上面这段史料并不是因为六壬,而是我学习京氏易时,想找京氏易的卦例,于是找到了这段难得的北宋时期的京氏易卦例。但是仔细分析下来发现,徐复这卦的起卦方法和解卦思路根本就不是京氏易的方法。无论是汉书记载的京房本人的占断案例,还是经古人整理后流传下来到今天我们所看到的《京氏易传》都无法得出徐复这卦的推演过程。
徐复以推年值卦来占吉凶,这种方法似乎从来不见于京氏易。京氏易或者说汉易中确实有将时间和卦相联系的方法。但无论是孟喜以卦值日的六日七分法,还是焦延寿的焦氏值日法,又或者是京房的改良,其最终都是以卦值日、值月,即使是京房的建候说,也是一卦主六个月,都没有以卦值年的方法。随后我就试图弄清楚徐复这种起卦法的由来,在找徐复著作的时候还真让我歪打正着的找到了这种方法的由来。而这个由来正好也跟徐复给仁宗解卦的这段经历有关。
徐复在辞官不受后,仁宗安排他跟当时还是自己宠臣的“易学大师”林瑀同修《周易会元纪》,而这本书也是徐复留下的唯一著作。这本书虽然已经失传了,但好在魏泰在他的著作《东轩笔录》里将其核心思想记录了下来,魏泰的这些记录就成了解开这卦的关键了。
《东轩笔录》记载:“有林瑀者,自言于《周易》得圣人秘义,每当人君即位之始,则以日辰支干配成一卦,以其象繇为人君所行之事,其说支离诡驳,不近人情。及为侍读,遽奏仁宗曰:“陛下即位,于卦得需。”
司马光也在他的笔记《涑水记闻》中记载:“瑀侍上数年,专以术数悦上意。又言布衣徐复善《易》,召至阙下,拜官不受,瑀与复撰《天文会元图》,言自古圣帝即位,皆乾卦御年……上问瑀:太祖即位之年直何卦?瑀对乾卦。又问真宗,亦然。上由是不乐,益厌瑀之迂谈。”
从上面两段文字不难得出,徐复以卦配年给仁宗所推演而得小过卦的过程基本就是林瑀的这套东西了。而林瑀当时在仁宗眼中仍是易学宗师的地位,甚至在仁宗心中比主修《地理新书》等大部头术数典籍的王沫地位还高,当时仁宗对他是相当认可的宋代大佬徐复的事迹和他所遇到的那个神奇的六壬案例,徐复用此法投其所好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这个林瑀是个纯以术数惑乱君心的小人,其实按照他的方法,真宗即位之年所得乃是卿卦,并不是辟卦,更别说乾卦了。他更是以仁宗即位之年所得需卦,需卦为饮食之象,他以此拍马屁劝谏仁宗只管吃喝玩乐,吃好喝好国家就能长治久安了。仁宗又不是杨广,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当然是拍到了马腿上了。所以在他露馅后不久仁宗就把他外放出去终身不用了。
徐复也因为和林瑀共同修书的这段经历被后世诟病,但他并不是林瑀那种没有一点易学造诣的小人。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他能够断准兵戎之事和瘟疫灾病的情况,乃至于应期都丝毫不爽,就足以说明他确实水平不一般。所以才说他是真正的“腥加尖”式的大佬。
徐复跟六壬的机缘不像上面这卦那样在很多古籍都有记载,细节详实生动,有据可考。涉及到六壬的仅记载于苏辙的《龙川别志》中,而且只记载了案例却没有课式,占断过程简直神乎其神,比最不可思议的六壬古例还要夸张。这段文字比较简单大六壬解卦,没有难以理解的地方,故原文引用如下:
“复少时学六壬,闻州一僧善发课,州有一衙校偶问之,僧曰:「大凶,法当死于市。」校曰:「吾幸无他事,安至此?」僧曰:「君还家大六壬解卦,夜漏将上,有一异姓亲叩门,坐未定,外有马相踶不解,取火视之,其一牝马也,有胎已堕,驹三足。若有此,君死无疑,不然,亦不死也。」其人归候之,皆如僧言,大惊,旦起问僧所以脱祸,僧曰:「吾无禳除法,惟有远行可以少解。」用其言,乞归农,州将怜而许之。遂为远行计,既登舟,适有事,当略还家,将登岸,与一人相遇,排之堕水死。州知其故,以可愍,谳之得减罪。复从僧学其术。僧曰:「吾术与君术无异,而所以推之者,则不可传也。」复曰:「姑告彼课日、时,我自推之。」僧曰:「尽子思虑所至,子所不及,吾无如之何也。」复推之累日,尽得僧所见,而不见驹所堕三足。僧曰:「子智止此,不可强也。」终不复告”。
这段文字所记载的六壬断法比较奇特,即使水平高如邵彦和也没有见过如此断法。同时代的楚衍、苗公达等人也没有见过类似案例。只有刘日新占道士坠井的一课跟这课的思路很像。我曾试图倒推出课式出来,但最多只得出部分象意而已,所以最后也就放弃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试试。不过,这段文字中对经典案例试断和复盘来提高占断能力的思路仍然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六壬学习思路的参考。
徐复的故事到此基本结束了。徐复一生没有著述,有人劝他写点东西留给后人,他的态度和千年前的管辂出奇的一致。徐复认为古圣贤书已经很全面了,而习之者对这些经典尚不能够穷究而有所悟,他再写点东西出来也不过画蛇添足罢了。所以他晚年连自己曾经写过的一些文章都给焚毁了。这对后人而言不得不说是一大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