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芊:“心性之学”与“公益实践”讨论会纪实
刘芊:“心性之学”与“公益实践”讨论会纪实
编者按:
公众号“北大耕读社”的《君子之道,人人可为——“心性之学”与“公益实践”讨论会纪实》一文,是北京大学耕读社于2022年12月18日请四位老师讨论“心性之学”与“公益实践”这个话题之后的整理文稿。
四位老师是:浙江雨花老年公益事业发展中心副理事、敬老智库主任、吉林大学教授王爱群老师。江汉精舍创始人、湖北省公益创新研究会副秘书长、北京大学哲学博士汪亮老师。云南财经大学社会工作专业发展研究硕士、文化研究博士、山海心圆生命成长空间的创始人孙国嫄老师。北京三智文化书院副院长、《法音》杂志英文版责任编辑、前北大国际MBA副教授刘芊老师。
此文仅摘取汪亮老师发言的部分。全文观看可点开文末链接。本文经过发言人审阅,此外,最后文字稿发言人汪亮老师在会议记录的基础上做了少量修改。
杨妮
2023年6月9日
汪亮:仁、义、社、会
——儒家文明传统理解公益的理路
首先非常高兴能够有这样的机会和大家做一个这样的分享。刚才王老师讲了很多内容,我也非常受感动和触动。
我这两三年接触到了公益行业的各种各样的培训、讲座、会议,但说实话,但是却很少有像今天这样的议题,就是从“传统文化”和“公益”结合角度去进行探讨的。就我目力所及,大家一般能够接触到的信息,还是偏公益的一些技术,当下的公益政策,还有就是西方的公益,包括历史、经验、理念。所以说,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够把这个题目不断探讨下去,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从一个稍微学术一点的话语说,这样一种“议题”,本身就是很有价值的。
我想稍微先对今天要讲的这个概念,先做一个简单的澄清。它有两个核心词,一个是心性,一个是公益。
我们先谈公益这个词,它对应的西方的词汇有好几个词,然后我们翻译成中文之后,其实是混着用的。西方公益背后有非常复杂的脉络。它既有来自于可能偏人道主义的传统,也有偏基督教的一个慈善的传统。后来又因为宗教的世俗化,发展出一套资本主义的,现代社会的,适应这套体系的这套慈善体系,所以它背后的脉络是非常复杂的。至少我看到的,这个学界里面,对这方面概念史的梳理,是不够的。那我们回到中国,也是一样的。其实刚才王老师也讲了非常多,这些我不重复。我想强调的是,其实我们中国古代,如果我们笼统地说公益慈善传统的话,一个是源远流长,一个是也极其复杂,里面有好多好多流派,每个流派背后也都有他的理念,也有相应的实践以及相关的融合,所以无论是谈中国公益,还是谈西方公益,都极其非常复杂。
我今天本来想谈的是儒家,后来因为考虑到我们湖北省公益创新研究会其实也有从偏其他流派的朋友,所以我就把儒家两个字去掉了。但是我想我第一次发言,就还是先主要谈儒家的,后面如果有时间,我可以再做一些补充。如果我们再把它缩小一下的话,我觉得在古代儒家的公益里面,有两个概念是特别重要的。一个是“善”,其实是一个“同善”,善与人同,它背后是有这样一个概念。第二个就是它用的更多是“义”,义是义务的义。所以我们看到古代也可能以儒学为基础的,接近我们现在说的公益慈善的,它用的是“义”,用的不是我们现在这个“利益”的意思,而用的是“道义”的义。所以我想这背后想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
这个“义”,当然是立足于仁的义,是立足于一种仁爱之心的,因为是有仁才有义,是吧?仁义是并行的,它非常的复杂。但是我们现在用的公益这个词儒家思想疫情,它又是对于西方的很多词汇的翻译,那西方的那些词汇的翻译,它其实又是和宗教传统的一个脉络,或者近代的一整套现代性和政治哲学是相关联的。这里面如何去进行对接,如何去进行转换,除了我们在时间上需要去摸索之外,也是需要做很多理论上的探讨的。这是我想讲的第一点,就是从儒学的角度来说的话,一个是善,与人同善,我们大家都知道有同仁堂,那是我们国内非常有名的这个中医药的一个大的企业,从公益角度说,它是同善。另外,就是这个义字,义务的义。
第二个关键词,当然就心性了。心性的话,当然从儒释道有它各自的脉络。然后我这也只是简单地从儒学的一个角度,但儒学也非常的复杂。那我这里只是举朱熹的为例,朱熹对心和性,有一个提纲挈领的一些提示。一个是对心,他下的定义,是叫做,心是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心是有一种神妙不测的这样一种特点,所以叫心灵,它是“灵”的,它一方面能够具备万理,能够去学习万理,同时又能够去应对万事,外界的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个是心,具有一种神妙不测的特点。
然后性呢?朱熹强调儒家思想疫情,性即理也,这种解释是偏理学的脉络的。我们如果看朱熹对《中庸》的注,他讲“天命之谓性”,然后朱熹对“性”的注解里面讲到,“性”不仅仅是人性,它也包括物性,两者都是被天所赋予,所以它背后又有一个天命的概念,或者天地的这样一个概念。天地人万物一体,这个观念我们现在已经有些生疏了,但确实儒家性理哲学的核心。
关于公益的概念,我更喜欢用非盈利的这样一个词。当然,非盈利跟公益是有非常多交叉。非盈利,就是说这个事情不是以盈利为目标的。我们现在的通常认知或多或少,会对公益有误解,把公益直接等于免费,但其实公益并不是等于免费,如果你从非盈利的角度去理解的话,我们现在其实很多都是非盈利的组织的。
那么如果是从这个角度去看的话,有大量的非盈利的组织,比如教育、学术,它其实登记的都不是以盈利为目标的,在中国,非营利法人是包括事业单位法人,而事业单位很多人把他当作是体制内,似乎排除在公益组织之外,非营利组织当然也包括我们现在说的社会组织。如果我们看美国的法律刘芊:“心性之学”与“公益实践”讨论会纪实,就从税收的角度去看,某些组织、某些单位,只要满足某些条件,那就可以有一些税收上的优惠或者是免税。用财务的税收去定义这个。但在我们中国的话,因为我们的法律体系的特点,所以我们中国的公益行业生态非常复杂,不太能够用一个简单的税收优惠,作为一个准绳,去划定公益和非公益,我们需要在中国这样一个非常复杂的环境之下去从事和理解公益行业。
但是我想正因为很复杂,所以我们就不能只是看形式,例如,是不是免税什么之类的,而是要回到它这个背后的价值观的问题。价值观一定和心性是有关联的,这点刚才的王老师也讲得很清楚,但是问题在于刘芊:“心性之学”与“公益实践”讨论会纪实,我们当下的教育体系还是非常受西方影响,所以当下大家能接触到的一些公益、大的基金会、大的论坛、举办的活动,我觉得还是立足于西方的伦理学,他们的社会制度等等抽象出来的一套价值观。这套价值观当然也是有它的价值的,但是我觉得还是和我们这个中国自己的文化和现实,有巨大张力的。
这个当然也会导致一些问题,其实可能有些社工的老师也能看到了一些现象,就是我们培养出了一些专业的做社工的同学,他们在学校学了很多理论和立足于西方历史和社会背景的案例,但是等到他们毕业,等到具体实际操作的时候,其实怎么去落地,怎么去结合实际情况可能会碰到巨大的挑战,这种挑战还不仅仅是经验不够的问题。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在大学中主流的公益的、慈善的教育背后的价值观还是以西方为主的,但是目前的中国,经过过去一百年的历史演变,及其复杂,去基层实践需要具备中国和西方至少两套知识体制才行,如果仅仅只是学校课本上那些理论,似乎比较难以落实到非常基层,也许可以在大城市生存,但是要往下面再走,往那些三线、四线、五线,农村去就非常困难。这点,我觉得这是我的一个观察。
所以这又回到我刚刚说的第一点,就是我们这个议题是非常的重要的,这也可以理解成我们传统文化在当下的一个复兴的一个契机。在我看来,传统文化的复兴至少有三条路,学术、教育和公益实践,这三条路都是可以去践行传统文化之道的。儒释道的文化,既可以在学术界彰显自己的道和理,也可以从教育角度去做社会教育和家庭教育,也可以从社会实践角度来去做公益。这是我目前看到的三条可行的道路。
好,那个前面是做了一个概念的澄清,然后,我再讲一些具体的案例了。我现在分享主要是从儒学的角度来说的。儒学的话,我觉得心性之学,一定要放在《大学》的框架之下去理解的,放在三纲领八条目的角度去理解的,然后大学的框架,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对于我们现在的中国来说,因为我们中国太大,所以这个家和国之间是有非常大的鸿沟的。所以在家和国之间,虽然《大学》的家和国跟我们现在家和国有巨大的差异,但我们先可以简单地去理解它。家国,那么在这“家”和“国”之间要加上一个“社”,就是进入某种社团或者某种共同体,就是比家要具有更多的公共性的共同体,但是又比国要小的,因为国太大了,我们能够参与到治国的还是非常少的。但是我们当代社会,它是有大量的各种各样的社团组织。
所以这也说明了一个公益类的社团,从事社会建设的,一种非营利社团,它其实是具有一种非常好的连通性,把家和国之间的巨大的空间去加以连接,这里面就有各种性质的社团。然后对于各种性质社团里面,从我自己的观察来看儒家思想疫情,我觉得,一方面,大学社团特别的重要。另外一个方面,我觉得一个“省”代表的“地区”的视野特别重要。因为还是那句老话,中国这个太大了。我们作为北大学生,其实大家都很关心家国问题,非常大的一个问题。但是我想,有这个维度当然是非常重要,也是很必要的。同时,我自己过去十多年的探索,我觉得“省”的视野是非常有帮助的,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一个连接点。
入社,换成另外一个词汇,就是它要建设一种共同体,对吧?是一种共同体的一种建设。那么共同体的话,它有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它有基本规则,第二个是需要美德。共同体首先要有规则,才能让共同体维持下去,否则就解体了。但是共同体还需要美德,有美德共同体才能够繁荣。而美德是需要用好的心性修养的。
那再回到我们具体的案例,刚才佳轩也介绍过,我从07年到北大读书,08年还09年加入耕读社,参加了很多公益实践活动。毫不夸张地说,我后来在社会上,我自己在研究会去做了一些公益实践探索和一些理念,很多其实都是在耕读社学的,我从事公益实践和研究最核心的动力和精神,还是是受在北大耕读社的启发。这个非常巧合,我加入北大的第一个社团,其实是爱心社,第二个才是耕读社。我加入爱心社的部门是敬老组,应该就是08年左右,十四年前,给那些老教授们去做目前耕读社和雨花斋合作的敬老的事情,但是当时可能我们还是缺少心性之学的滋养,所以做着做着会有一些迷茫,怎么可持续做下去?仅仅是读读报纸,听听老人去说一说,还有什么更深的可以挖掘吗?当时还是很多很迷惑的,所以我在爱心社待了半年之后,我也觉得他们做得也挺好的,但是后来总感觉有一些不足,但是也不知道哪里不足。
后来我主要投入在耕读社里面,耕读社在我的那个时候,我们也去做一些奉粥的活动,然后也去北京的周边,保定一些比较偏远的山区,去走访那些困境儿童,就是失去父母或者是单亲家庭的儿童。这段去走访那些北京周边的比较困难的儿童的经历,对我还是非常震撼的,因为保定离北京,离北大也就才 100 公里,也就挨着北京的,但是你会发现跟我们在北大的这样一个学习环境,天壤之别,距离如此之近,但是差别又是如此之大。
我那个时候觉得这些公益实践活动很有价值就参加了,并没有说把它当做一个很深的学问去研究,只是凭着一种初心,以及被我们社团的一些传统和一些老前辈的精神所打动,于是我就被带领进去了。
接着说回我们的研究会。大家也都知道,疫情还没有结束啊。大概三年前,我19年6月份回到湖北武汉工作,过了几个月稍微安顿了下来,就来了这么大的一个疫情。因为我自己长期关注公益实践,在湖北的一些朋友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在除夕的前一天,一月二十三号,我们就开始组建团队,组建微信群,尤其是提前关注到了武汉之外的县级、地级城市。这些团队和群,并没有随着武汉解封就结束,而是以此为契机,变成了“建设一方家乡,建设一方水土”的一个行为了。
后来经过很多同道的努力,大概花了一年的时间,注册下来了一个省级的公益学术类的社团。我和社团真是有很深的因缘。我在北大时候的耕读社,也是个社团,现在所在的湖北省公益创新研究会也是社团。公益组织有很多类型,社团是其中非常重要的类型。这点我现在是越发深的体会到了。
社团其实是人的集合。我在耕读社待了很长时间,它是学生社团,现在加入的这个是社会人的社团。(尽管社团参与人属性不一样),要想做得好,一定是共通之处的。我发现在耕读社学习到的历事练心,也就是在做事里面去历练自己的学问,是完全可以用在我当下参加的社团里面的。
所以我今天说这个案例,并不是说我们的湖北省公益创新研究会就是一个儒家的公益组织,只是说我自己从儒家的角度切入。并展示想去关注公益问题,并且很重视文化传统的人,我们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加入一个社团的?社团会有各种各样的朋友,有无神论的、也有不同信仰的朋友,比较重视或者推崇现代公益慈善传统的学者,也有重视中国古代公益传统的,它是非常多样化的。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
其实从儒学的角度来说的话,心性,另外也叫性理学,包括家庭治理、人群治理,地域风土治理。我刚才也特别强调了这个性,也有物性,不仅仅是人性。因此研究一个地方,一个区域的风土风俗和历史,其实是建设一个地方的公益社团的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最后,我想提出一个观点,就是我在武汉的这个实践,我是希望能够把学术、教育、公益打通的。我们刚刚讲的公益之学,不仅是一门学问,也要有修养。这里面既有教化,也有学问的内容,同时还有实践。
我作为一个青年学者,要讨论该如何处理对儒学的研究,还有对湖北公益慈善的历史和文化的研究。关联到我现在办的精舍,我对精舍里面的学生的培养,我对他们的期待是希望他们不能仅仅是学问上的学习,还需要学习怎么自我去成长。怎么自我成长里面,也需要一种扎实的实践的教育,那也许就可以跟公益实践相结合。这个是我非常重要的努力方向,希望能在一个区域和地域的范围之内,结合这个地方的水土,以及经典的教化,希望能在这三个里面去做一些连接。
备注:为更文从字顺,修改了文中部分标点、文字。
《君子之道,人人可为——“心性之学”与“公益实践”讨论会纪实》